[許永柱專欄] 啃噬人類專注力的社群媒體

專注力耗竭現象是社會流行病
社群媒體監控資本主義禁令悖論

最近，我做了一件讓自己感到羞愧的事。我連續好幾天都無法專注於工作。我感覺自己沉迷於Instagram，因此將Instagram的螢幕時間限制在每天10分鐘，但突然跳出了遊戲廣告，於是我下載了一款手機遊戲，就這樣沉迷了一週，甚至還充值了遊戲幣。

當遊戲幣歸零，我再也無法繼續遊戲時，我才清醒過來並刪除了遊戲。這件事發生在我這個自詡為『自我提升達人』的人身上，真是始料未及。

我的專注力被奪走了。我對『設計者』產生了敬畏之情。我佩服他們設計出如此精巧的系統，讓人一旦陷入其中就難以自拔。同時，一股自我厭惡感湧上心頭，『我輸了，你們贏了。』

我試圖逃離社群媒體，卻被遊戲困住了整整一週，這讓我不禁思考，有多少人能夠擺脫如此精密的設計？於是，我開始閱讀約翰·哈里所著的《被竊的專注力》(Stolen Focus)一書，這本書指出了專注力下降的原因並非個人自制力不足，而是社會體系的問題。

大多數人和我一樣，認為無法專注、容易分心是缺乏自制力的『個人失敗』。但約翰·哈里在這本書中，將我們專注力問題的責任歸咎於『設計者』。

全世界各地都出現了專注力下降的情況。美國的青少年無法集中注意力超過65秒，上班族的平均專注時間僅有3分鐘。作者認為，現代社會嚴重的專注力耗竭現象，如同『肥胖』一樣，是一種社會流行病。

肥胖在50年前非常罕見，但如今卻成為西方世界的流行病。這並非因為我們突然變得貪婪，而是因為食物品質下降、食物供應鏈發生變化，以及城市建設導致人們難以步行或騎自行車等環境變化導致身體發生了變化。作者認為，專注力也發生了類似的變化。我們生活在一個被『設計』成無法專注的社會中。

首先，我們來看社群媒體，它們的燃料是我們的『專注力』。人們花在手機上的時間越長，他們看到的廣告就越多，社群媒體公司賺到的錢也就越多。因此，社群媒體會強化演算法，利用我們的弱點，讓我們不斷向下滑動螢幕，這就是它們被『設計』的方式。

前Google工程師特里斯坦·哈里斯（Tristan Harris）積極地指出了這種設計的危害性，他坦言Google確實有一個控制10億人思想和情感的工程師團隊。他曾向Google的同事們闡述，他們創造破壞專注力的系統的行為是不道德的。

作者主張，應該禁止社群媒體公司的『監控資本主義』，我們應該親手阻止這些公司繼續走下去。除了社群媒體，還有另一個導致我們無法專注的因素：廉價且糟糕的飲食。世界各地的專家表示，人們忽視了食物變化對我們專注力的巨大影響。

如今，我們所吃的食物大多數是『超加工食品』。超加工食品就像『在BMW Mini中加入火箭燃料』一樣，會導致能量驟降，從而使我們失去專注力。作者認為，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做出一些改變，但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與背後的更大勢力抗爭。

除非我們擁有山地和農場並自己種植農作物，否則我們只能在超市購買食物，而這些超市都充斥著廉價的加工食品。從我們出生那一刻起，這些食品就通過巨額預算進行廣告宣傳，我們很難擺脫這種現實。除了這些，作者還提到了許多其他導致我們無法專注的問題，並強調這是一種社會流行病，需要從根本上改變體系。

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感到一種莫名的釋然。我曾因專注力問題而感到深深的羞愧，並不斷鞭策自己，但當我意識到這並非我個人的問題時，這種感覺油然而生。

作者也坦言，在寫作本書的過程中，他改變了應對分心的方式。以前，他會自責並羞愧自己，以此來迫使自己更加專注。但現在，他會思考如何才能進入心流狀態，深入專注，現在我能做哪些有意義的事情，我的能力極限在哪裡。他意識到，追求心流狀態比自虐式的羞愧感更有效。

『如何讓大腦集中注意力』的搜尋量增加了300%。人們在各個社群媒體上抱怨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然而，這個世界卻不斷傳遞著鞭策自己的訊息，這並非根本解決方案。

專注力問題已不再是個人問題，它可能導致嚴重的社會問題。如果我們無法閱讀長篇文字、無法集中注意力，那麼我們就難以實踐健康的民主。民主需要人們能夠進行健康的意見交流，但如果人們無法專注，就沒人能理解別人說了什麼、社會是如何運作的。這樣，民粹主義就會盛行，社會整體基礎也可能面臨崩潰的風險。因此，我們不應僅將責任推卸給個人，也需要在制度上採取措施。

7月1日，美國參議院司法委員會舉行了一場關於線上兒童性剝削的聽證會，並傳喚了包括祖克柏在內的社群媒體執行長作證。在聽證會上，有人嚴厲批評他們『你們正在製造殺人產品』，並主張大型科技公司應該承擔更多法律責任。在現實生活中，社群媒體連保護兒童免受色情內容侵害都做不到，那麼『專注力』的討論何時才能開始，這條路還很漫長。

最近，為了盡我所能，我開始嘗試關掉手機。不久後，我還打算購買手機鎖。在我主持的讀書會上，我們將深入探討這個話題，並嘗試整理出我們下一代需要做的事情。

我們正生活在專注力面臨巨大危機的時代。請記住，只有找回被竊的專注力、重拾失去的專注力，才能維持一個健康的社會。

※ 本文作者為本人，女性經濟新聞的投稿文章轉載於此。